单位降薪后,我该为了留学和男友分手吗?

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早上,我因为痛经在床上呈婴儿式蜷缩着。这个在前30年基本没折磨过我的烦恼,却在32岁这年每月一次频繁背刺我,突然降温的大风天更是加剧了我此刻自艾自怜的情绪。

点开邮箱,是保底申请学校的通知书。只要补充递交毕业证和学位证,就可以换取unconditional offer(正式录取通知书)。并且根据之前申请时做的功课,还能顺便申请奖学金,如果成功,可以得到至少2000英镑的补助。

心动吗?我问自己。好像没有。我把手机扣在床上,闭上眼睛,回想起半年前开始的,一头扎进留学的备考之路。

《女士的品格》剧照

降薪

钱,留学的必要条件。对我来说,一开始没有变成问题。当时还在职的我,朝九晚六,拿着将将过万的月薪。时间,对我来说才是迫切需要的。

那时候,公司经历了一波大幅裁员,项目组因为核心项目被取消,组内成员全部遣散。我自己因为手中有外部资源支撑着公司的一条业务线,虽然利润不高,但还是被保留了下来。

简单来说,我不需要待在公司办公了。于是,我向领导提出了远程办公的申请。代价是降薪1/3。

还能用钱解决的问题,确实都不是问题,只要肯出价,其实时间也能买。自由支配时间到手,打包好公司的个人物品,我在离开公司的电梯间里交了雅思辅导班的学费8800块。为了给工作预留时间,我特地选了周末强化班,周末两天从早到晚,全天6小时,一共4周。

脑海中,我给自己设定下理想的备战状态:工作日朝九晚六集中处理工作,晚上抽出4个小时做练习,周末两天全天上课。每天的时间被分成了两半:工作和雅思。

《胜利即是正义》剧照

但是,理想终归是想,就像吊在驴面前的胡萝卜一样,刺激你一直在走,但终究是尝不到它的甜头。

苦头,很快就来了。

虽然降薪,但落到我身上的工作量,未降反增。过去那些可以交给同组成员处理的紧急需求,因为时间问题,只能我自己处理。而那些历史遗留工作的新反馈,已经离职的同事刚开始还会出于过往情面和职业素养帮忙处理,给钱就行。到最后,给钱他们也不想做,如果找新人接手,又要花很高的理解和沟通成本,这些工作,顺理成章的落在了我身上。

理想中五五分,互不干涉的的工作和学习时间,被未完全预估的工作压缩到七三分。学习的三分还被无法预估的工作需求无限切割成,以分钟和小时计算的不等碎片时间。我报的雅思首考在2月初,看似有长达近4个月的备考时间,却因为前期对工作量的误判,加上处理因工作带来的情绪问题,实际有效的零碎学习时间加起来只有大概一个月。

《盛夏未来》剧照

但也正是因为有了繁琐工作的反衬,学习变得“香”了起来。每次听力和阅读对完答案的及时反馈,带给我工作给予不了的正向激励。特别是对于近十年没有学习的我来说,得到的6分、7分,相比语言水平,更像是对我个人价值的肯定。

所以,学习对我来说,反倒变成了工作之余的一种消遣。而且随着考试时间的临近,工作交接期的摩擦也逐渐变小。本着拿多少钱做多少事的原则,我把超出我能力范围的工作还给了公司,由专门的同事处理。

《我,到点下班》剧照

工作上的对外沟通减少后,我的社会身份,从一个公司的项目经理,变成了一个“一心只读圣贤书”的学生。我与“人”对话的时间,只限于口语练习时,和AI对话的那几十分钟。

而这又是问题的开始。

分手

去年年底的一天晚上,我正在朋友家里做题,电话突然响了,是男朋友。他在电话里,直接控诉了对我的不满,“自从你开始决定要出国以后,好像失踪了一样。可以好几天不和我发一条微信,我发的消息你也不回。你还记不记得有我这个男朋友?”

我躺在床上,听着他在电话那头的控诉,心里憋满了委屈。一方面,我委屈自己的工作和学习压力无处倾诉,另一方面我替他的关心在意没有得到我的重视而委屈。

“如果出国让你变成这样,我宁愿你出不去。”

听到他说完这句话,我哭了,委屈变成了怨恨。因为我为之努力,不顾一切的目标,变成了被人诅咒的筹码。

那一刻,我在心里问自己:我还爱他吗?我又能给的了他想要的爱吗?

《我要我们在一起》剧照

我和他在一起近十年,感情一直还算稳定,也是外人看来无比般配且羡慕的一对。从初入职场互相无条件支持对方的发展,到尽管多年异地还是会互相记挂定期旅行,再到现在我开始怀疑我俩的感情。我不知道这中间,出国的决定发挥了多大的影响作用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此刻,这段感情在我心里的位置,远远比不上在他心里的位置。

挂了电话,我从床上站起来,走向窗边。看着外面无比繁华的都市夜景,第一次产生了疑惑:为了留学,我割让工作,切断和身边人的沟通,是值得的吗?

今年3月,我向他提出分手。我给他的理由是,没有爱人之间的感觉了。而他给我的反馈是,他已经把我当亲人了。这句话,好像是这么多年以来,他说过的“最浪漫”的一句话。

在他家收拾东西的时候,看着满屋的回忆,我不禁在想:如果,我们有勇气结婚,结果会不会不一样?而他在分手后,给我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:你的申请有结果了,告诉我一声。

《归路》剧照

答案

为什么会想到在31岁快结束的时候,想到留学?对于这个问题,我一直没有确切的答案。

第一次萌生这个想法,是在疫情快结束,但管控更加严格的那几个月。一个人独居,不断减少的生活半径,刺激着我内心越来越强烈的挣脱欲望。想着自己前几年做的计划——攒够了钱就出国旅行,因为一场疫情被无限搁置,迈出家门都成了奢望。于是,我坚定的告诉自己,一旦有了远行的机会,我一定有多远走多远。

下定出国留学的决心,是因为现在的工作对于我来说过于简单、重复,而太难的工作又因为我不感兴趣从不想尝试。自己所具备的工作经验和能力,在工作中得不到发挥,试图用自己的能力创业,但又因为动力不足,不知如何开始,而从未开始。我变成了,初中数学老师口中“眼高手低”的人。

《在京都小住》剧照

看着自己身边的朋友,要么已经找到自己笃定坚持的行业,要么为了高薪而打拼,要么出于兴趣发展了名利双收的副业……这些同侪压力让我对自己产生了巨大的不满,而这份不满,也让我迁怒于当时的男友身上。

我总是希望他能够比现在更稳定一点,除了从别人那里接活,也可以通过创作自己的作品吸引直接的客户。其实,对他的期望,也是我对自己产生不满的根源。总觉得自己不至于此,但又被困于此。

于是,出国留学成了我认为可以“逆天改命”的出路。它好像一颗后悔药,能把我毕业后这十年没走好的路给抹去,让我能获得一个“学生”身份重来一次。

更重要的是,出国,可以让我远离现在我不满的一切。用学习逃避工作,用出国逃避周遭,我用留学美化着这场逃避。出去一年,我就可以不用面对重新找工作的压力,也许还能因为学历提升和海外实习的经验,抵消年龄可能带给我的求职压力。这一年,我也可以不用面对自己搞砸的各种亲密关系,和男友,和家人,和社会,也许出去一年再回来,我和他们的关系能重建……

《今天不上班》剧照

就是这些“也许”,让我把睡觉时间无限推迟,给到又一套雅思真题。

当我的首考成绩出来时,我好像拿到了逃离困境的通行证。看到总分6.5的那一刻,我觉得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,那些想象中的困难好像没那么难,我还能学习,我还能做到被公认不简单的事。

对许多想留学的人来说,成也雅思,败也雅思。我收到的第一个conditional offer来自莱顿大学——我申请名单里,排名最高的学校。对于三本毕业,大龄求学的我来说,完全是意料之外。但“总分7,小分6.5,阅读7,写作7”的成绩要求,把这个offer变成了拉磨驴面前的胡萝卜,它给我了理想的甜头,也让我同时陷入雅思刷分可能无果的痛苦中。这个offer来了,又好像没来。

保底学校offer的到来,给了我逃避这份痛苦的办法,只要我妥协。

《风犬少年的天空》剧照

我拿起手机,在小红书上开始搜索保底学校的名字,试图找到一些能够让自己心安理得接受offer的理由。但其实我心里知道,接不接受offer根本不在于这个学校的排名有多靠前,读的专业有多好就业,而在于,我想出国的决心,有多强烈。  而现在,很明显,它开始动摇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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